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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破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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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葉茵茵在教室裏看見周茉時,第一反應是嚇了一跳。

她趕緊抱著包,到周茉身旁的座位坐下,悄聲問道:“茉茉?”

周茉戴著口罩,輕聲說:“是我。茵茵,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想跟韓漁見個面,我有件事想問問他。”

葉茵茵忙點頭,她抓住周茉的手,關切地問道:“茉茉,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我跟賀沖的事被我媽發現了,她派了人監視我。”

葉茵茵差點兒失聲尖叫:“不會吧!”

“所以我最近都沒法跟賀沖見面。明天下午,我會去院裏的畫室畫畫,你把韓漁帶到院辦的茶室裏,我在那裏等他。”

“賀沖呢,不能讓他來學校嗎?”

周茉搖搖頭,她抓著葉茵茵的手,走到教室窗前,指了指對面蹲在草地上,正密切註視著教室後門的一個男人:“那是我媽雇來監視我的,這樣的人不止一個,起碼有三個,只要賀沖跟我進了同一棟樓,他們就會立刻向我媽報告。”

葉茵茵覺得匪夷所思:“你是她女兒啊,為什麽她搞得跟監視間諜一樣?”

周茉苦笑。

兩人重新回到座位上,葉茵茵問道:“你打算一直這樣嗎?”

“暫時先順著我媽吧,等過一陣她放松警惕了,我再做打算。”

“電話呢?也不能打?

周茉沈默了一瞬:“一旦聽見他的聲音,我就會依賴他。但是這件事,除了我,誰也解決不了。”

葉茵菌心中五味雜陳:“那你要不要我給他帶個話?

周萊思素片刻,忽地從自己的包裏掏出速寫本,翻到空白頁,“唰唰”寫下兩個字,然後把本子一合,遞給葉茵茵:“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葉茵茵內心生出一股正義感,她接過速寫本小心地收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們的。”

周茉心裏一暖。

片刻後,她又想起了什麽,趕緊說:“茵茵,我媽罵你的那些話,你千萬不要當真,那絕對不是我的意思。

葉茵茵擺擺手:“我從來沒往心裏去,我是跟你做朋友,又不是跟你媽做朋友。”

周茉笑了笑,忽地探過身去,伸手抱住了葉茵茵。

葉茵茵簡直受寵若驚:“哎呀,茉茉,我消受不起呀。”

葉茵茵把活帶到後,第二天下午,韓漁準時來赴約了。

院辦茶室環境幽靜,時常會有學生來此處自習或者進行“頭腦風暴”,今日也不例外。周茉和韓漁坐在茶室的一角,不大會受到幹擾。

周茉的時間不多,她直接開門見山:“韓老板,我想問問你,賀沖以前是不是跟一個姓秦的高家小姐談過戀愛?

“這……”韓漁頓時支支吾吾起來,“這事兒你要不還是問賀沖本人吧……

周茉搖搖頭:“我暫時沒法見他。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經過。我媽說賀沖拿這場戀愛當跳板所以後來飛黃騰達了,我不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韓漁冷笑了一聲:“現在這年頭,這些有錢人就會正大光明地指鹿為馬顛倒黑白,老賀當年被姓秦的害得還不夠慘嗎?”

周茉一楞。

韓漁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老賀以前出過車禍嗎?”

“知道,他和我說過。”

“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為什麽會出車禍?

“他說是意外……”

“當然不是意外,”韓漁打斷了她,“當時秦家的人找了賀沖很多次,讓他以後不準再跟秦希來往。老賀這人的性格你也了解,他認定的事,那必然是撞上南墻也不會回頭。秦家的人想給他一個教訓,就買通了他車隊裏的人,在他的車子上動了手腳。”

周茉倒吸口涼氣。

“出事之後,秦家小姐連面都沒露,兩人就這麽不了了之地分手了。前年吧,她好像跟個加拿大人結婚了。”韓漁頗為憤慨,“老賀為人厚道,甚少在背後說人是非,他不告訴你他與秦希的事,自然有他的想法。可真沒想到,老賀不發聲,倒有人迫不及待往他身上潑臟水。”

周萊聽得心裏難受板了,然而她又慶幸,自己最終選擇了相信賀沖。

於她而言。賀沖永遠是那個雨霧之中帶著一束紅玫瑰參加葬禮的不速之客,以一種望不講理又不合時宜的浪漫,深深地擊中了她的心。

如果過於相信他是一種天真,那她心甘情願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價。

韓漁接著說道:“我說這話不是針對你,其實我始終不大讚成賀沖和你的事。他已經在富家小姐手上栽過一回了,何必再自討苦吃呢?人貴有自知之明,不能說對你們兩人之間的差距視而不見,差距就真的不存在。讚沖也對我說過,他有時候真覺得自己高攀了,他想給你最好的,可時常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周茉眼眶一熱:“他給我的,已經是最好的了。”

韓漁看了她一眼,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了。周茉看起來神色憔悴,顯然也因為這件事飽受折磨,她既然能主動積極地找他了解情況那就說明她肯定跟秦希不是一路人,他沒必要這麽咄咄逼人。

“老賀對你還是沒話說的,他得罪了孫祁,他舅舅的服裝廠也出了事,這些全是火燒眉毛的爛攤子,可他從來不把這些壓力在你面前表現出來。在這方面,老賀有點傳統,或者說有點大男子主義。”

“我明白了。”周茉低頭,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賀沖舅舅服裝廠的事,情況嚴重嗎?

“能不能解決還真不好說。開廠子的錢基本上全是賀沖自己掏的,盈利分文不取,就當是孝敬他舅舅的。最近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搗亂,搞得很多跟廠子合作多年的夥伴紛紛違約,可是原料都進了,工人也都開工了,繼續做得虧錢,停工也得虧錢。

“能找人接手嗎?

“你能想到的事,賀沖當然也能想到。可那是好多家的訂單,一般人根本接手不了。

周茉沈默了。

“老賀正在想辦法,”韓漁嘆了口氣,“希望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談話結束,韓漁最後說道:“賀沖性格硬,他豁出去的時候,連命都能不要。可一旦心涼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送走了韓漁,周茉回到酒室。她靠窗站著,反覆回想韓準說過的話,心緒難平。

臨近下課時,她拿定了主意,徑直去了辦公室找姜葉。

韓漁受葉茵茵之托,帶著周茉的速寫本,去雁南鎮找賀沖。

林星河在學校做論文預答辯,車場只有賀沖一個人在。此時他穿了件毛衣,鉆到了車底下,正在把拆得只剩下空殼的車的零件一點一點安裝回去。

韓漁蹺著腿在對面板凳上坐下:”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思修車?”

“那不然我跳樓去?”

韓漁揶揄的話反倒說不出口了:“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

“你先出來,我有東西給你,不對,周茉有東西給你。”

賀沖一楞,趕緊丟下手裏的東西從車底下爬了出來,摘了手套,去水池那兒洗了手,順道用冷水抹了一把臉。

韓漁從袋子裏拿出速寫本遞給他:“這是周茉委托茵茵轉交給你的。”

賀沖接過速寫本,韓漁從板凳上站了起來,說道:“我先走了,看你還沒跳樓我就放心了。

送走了韓漁,賀沖到工作臺前坐下,翻開了速寫本。

他一頁一頁往後看,前面畫的都是神色各異的陌生人,偶爾畫了幾張葉茵茵,到後面,出現了那兩張他曾見過的速寫。

繼續往後看,賀沖楞了,他停頓了一瞬,“唰唰”往後翻,速寫本上畫的是他,還是他,仍舊是他……連續多頁,都是他。而頁腳的落款日期,就是兩人沒見面的這些天。

他多年子然一身,活得蠻橫而強硬,可此時此刻,竟心軟如棉。

最後一頁,周茉用鉛筆寫了鬥大的兩個字:等我!

段永晝登門拜訪的時候,天正飄著小雨。雨霧中樹木枝葉青翠,抽了新芽,他站在路旁,人迷地看了許久,方才前去敲門。

唐書蘭對段永晝的來訪格外重視,吩咐保姆把屋裏屋外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還帶著周榮去置辦了一身新行頭,生怕某個地方有疏漏,讓自己心目中這位完美的未來姑爺敗興而歸。

她將段永晝迎進屋,拿出上好的茶葉,沏了一杯熱茶,讓他坐下,自己上樓去喊周茉。

退門進去,周茉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身上穿的倒是自己替她買的新衣服,但臉上千幹凈凈的,一點妝也沒化,整個人素凈質樸,即使拿著放大鏡看,也找不出一丁點兒的女人味。

唐書蘭只覺得恨鐵不成鋼,但段永星人已經到了,總不能讓周萊臨時化妝耽誤時間。

唐書蘭把周茉領下樓,笑著說:”永晝,周萊今天就拜托給你了。她這人不大方,容易露怯,你多擔待。你們好好玩,我今天還得去公司一趟,就不多耽誤你們時間了。

段永晝領首,微笑道:“您放心,我一定在晚上九點之前將周榮送回這兒。

道別之後,段永晝和周茉一同離開了。

車一駛出別墅區的範圍,周茉便把車窗打開,深呼吸了幾口,如久困籠中的鳥,終於體驗到了久違的自由。

前兩天,周茉委托她的導師姜葉聯系上了段永晝。段永晝去了一趟學校,和周榮碰頭聊了兩句,兩人初步達成了共識。段永晝提議找個時間接她出門,兩人再詳細地聊一聊。

唐書蘭對段永晝無比信任,對他帶周茉去參加藝術家酒會的邀請簡直求之不得。

酒會就在段永星的畫席舉辦,人不算多,但來者都氣質卓然,談吐不俗。

由段永晝引薦,周茉與好幾個此前便仰幕已久的著名畫家搭上了話,頗覺得不虛此行。

段永晝同幾個賓客聊了些生意上的事,轉頭卻找不到周茉了。他逛一圈,在正對大門的墻壁前面發現了她——她正站在一幅油畫前面,看著它怔怔出神。

段永晝走了過去:“這幅畫的作者你認識?”

“我七歲的時候參加過一個繪畫比賽,得了第二名。那次比賽的第一名,就是這個人……周茉笑了一聲,”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她的名字了。”

段永晝沈默了片刻:“只要你願意,你的畫也能掛在這裏。”

周茉伸手,隔著空氣,虛虛地去觸摸那些充滿靈氣的筆觸,她心中雖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平靜。她害怕畫畫,可又註定要與畫畫共度此生。

周茉淡淡地笑了笑。

段永晝說:"那照我們之前說好的,你和我簽約,我和賀沖的服裝廠合作。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在這個領域的成就達到頂峰。”

周茉鄭重地點了點頭。

段家主營的業務恰好是化妝品和時裝,能在現在這個情勢之下力挽狂瀾的,再也沒有比段永晝更合適的人了。而要擺脫家裏的控制,自由選擇未來的道路,和段永晝簽約是她不得不走的一條路。

——雖然有些晚,但她總算是出發了。

此後一段時間,賀沖在雁南鎮和珞城兩地來回跑,為了賽車改裝方案和服裝廠的事心力交瘁。林星河也是如此,除了賽車改裝方案,他還有學校的畢業論文需要操心,一人連軸轉,整個人的神經繃到了極限。

下午這兩人在車場討論技術問題,正說著話,賀沖就看見林星河的眼皮直打架,拿在手裏的鉛筆骨碌碌滾落到了桌上。

賀沖沒喊醒他給他蓋了件外套,走出門,坐在臺階上點了一支煙,不知不覺陷人了沈思。

這種時候,他無端想到了此前嚴天宇的建議——開個工作室說不定真不是什麽壞主意,尤其是遇到現在這種情況。他有豐富的實踐經驗,林星河有高深的理論知識,但僅僅依靠二人之力,絕非長久之計。

而他是隨性慣了的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要真把工作室開起來,以後就得對更多人負責。

片刻後,他又自嘲地一笑,得罪了孫祁,以後還能不能在這一行混都要另說。

他猛抽了一口煙,想完工作的事,就不可避免地開始想周茉。自那天在周家見過她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直接收到周榮的任何消息了,所有消息全是由葉茵茵代傳的。據說周茉每天準時上課下課,被周家看管得很嚴,一直不大有精神。賀沖屢次想去學校和周家找人,但又怕自己的莽撞行為會害得周茉的處境更加艱難。他不明白周茉“等我”那兩個字的確切意思,他想反正此時自己一籌莫展,不如相信自己的小姑娘已另有打算……

放在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賀沖起身進屋,林星河被吵醒了,揉眼嘟囔:“沖哥,我睡著了?”

賀沖把擱在工作臺上的手機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你上樓去睡吧,在這兒睡容易感冒。”

“沒事,”林星河打了個呵欠,拿起鉛筆,“我再看看。”

賀沖接通電話:“餵,您好。

“賀沖嗎?

賀沖一任,覺得對方的聲音和那股子略帶微慢的語調有些耳熟,但一時沒想起來是誰:“請問您是?

“我是周思培。

貨沖的心住下一沈,心想該來的交鋒終於還是來了。

你傍晚有空嗎?我有件事想跟你當面談談。周思培的語氣並不像是詢問,而是通知。“

和周思培約定好時間地點,賀沖穿上外套,把林星河從工作臺前拎了起來:“我去趟市裏,順便送你回學校休息。

“沖哥,我還能……”

“還能什麽啊?你看你困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上車後,林星河不停打呵欠,沒一會兒便靠著車窗睡著了。

到了市中心,賀沖先把林星河送到了西城交大,然後自已去約定的地方與周思培碰頭。

那地方是家高檔咖啡廳,人不多,一進門,賀沖便看見了坐在窗邊的周思培。他正悠閑地翻著雜志,喝著咖啡。

賀沖徑直走過去,打了聲招呼。周思培平淡地應了一聲,把財經雜志合上,喊來了服務員。賀沖沒什麽心思喝東西,掃了一眼菜單,隨意地點了一杯美式咖啡。

周思培今天當然不是約賀沖出來喝咖啡的,他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你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難。

賀沖以為周思培是要跟他聊一聊周茉的事,預想的對話沒有發生,他不由得楞了。

“周家與孫家有往來,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賀沖大概明白了周思培的來意,笑了笑,反問道:”條件是讓出別墅和墓地?”

“並且以後永遠不許跟我女兒來往,”周思培補充道,“顯然你自己也清楚我的意思,我也就不得拐彎抹角了,你最好考慮考慮。”

“周先生,我若想借你們周家的東風,早就主動聯系你了。

周思培蹙眉:“冥頑不靈。”

賀沖的神情很平淡:“我這人是有名的不識好歹。條件我早就說過了,只要顧家松口,六千萬我拱手奉上。”

你最好掂量一下孫家在西城的影響力和你自己的能力,你這是在以卵擊石。”

賀沖笑了笑,並不打算與周思培多做爭辯。有人一生坦途攪弄風雲,有人命途多外進舛進退維艱,但後者即便輕賤如螻蟻,也有不能舍棄的堅持。

“周先生,退一萬步說,別墅和墓地我都可以不要,但周茉我決不會放棄。

周思培冷哼了一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似不欲再與賀沖多談,拿上賬單,拂袖而去。

服裝廠的境況沒有好轉,反而愈來愈糟。

這是三年來,賀沖第一次認真審視服裝的整個廠區。

天下著雨,那暗淡的雲自天際一直堆到遠處樹林的頂上。每到春天,雨總是無止無休,像個被傷透了心的十六歲女孩,一場接一場地哭,把一點點憂郁渲染得聲勢浩大。

賀沖沒打傘,沿著廠房外圍緩慢地走,他身上的風衣被雨淋濕了,濕答答地往下垂。他手裏捏著一支煙,一口都沒抽,任由它一路撲簌簌地落著煙灰。

他還記得三年前夙興夜寐、到處奔忙的日子,他把當時承接汽車改裝設計方案一整年攢下的錢全都砸進了服裝廠,當服裝廠的機器第一次運轉起來的時候,他跟舅舅喝了一夜的酒,喝得酩酊大醉。

三年來,他的日子過得很安穩,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執意從軍的楞頭青,也不再是那個快意生死的賽車手了。他變得與平常人沒什麽兩樣,只希望舅舅和一飛能夠過上好日子。在今年,他這個庸常的願望之中又多了一人。

他從未想過,自己在二十九歲熱血耗盡之時,還會再次體驗窮途末路的滋味。

雨霧之中出現了一個人,是從屋裏出來的賀一飛。他也沒撐傘,沖賀沖大喊:“哥!吃飯了!

賀沖應了一聲,蹲在墻根,把煙抽完,慢慢地往回走。

屬裏飯菜已經端上桌了,小桌子上還放了一瓶白清。

賀正奎催賀沖把濕衣服換了,自己往杯中斟酒,酒香四溢,他自己沒忍住先咂了一小口,嘆道:“不錯!”

三人圍著煤炭爐子坐下,邊喝酒邊吃菜。

酒過三巡,三人喝得暈暈乎乎的,開始往外倒掏心窩的話。

先說話的是賀正奎:“服裝廠倒閉就倒閉了,咱們勤勞致富,另找個事兒做,一樣能活得下去。我知道你是想讓舅舅過上好日子,但你千萬別鉆牛角尖。

賀一飛附和:“我有手有腳的,做什麽都餓不著。

賀沖笑了笑:“麻煩是我引來的,肯定得讓我來解決。你們放心,我已經有辦法了。

賀正奎道:“你有什麽辦法,把我妹妹留給你的別墅抵押了就是你的辦法。

賀沖提起酒瓶,給自己的酒杯斟滿,他晃了晃杯子,喝了一口,笑著說:“逝者已矣,生者事大,我做不到面面俱到,只能保全應該保全的人。”

賀正奎伸手蓋住他的杯子:“賀沖,你聽舅舅的話,那兩套別墅你別動。真動了,以後顧家怕是要找你一輩子麻煩。咱們也不是不能過苦日子的人,再說現在就算把廠子關了,還能比以前更差嗎?你得罪了那什麽'西城四少’也沒關系,西城混不下去,還有南城和東城!

賀一飛也連聲附和:“沒錯,哥,那別墅就是個燙手山芋,你可千萬別動。

賀沖心意已決。

他想成全賀宓的遺願,想保全舅舅的廠子,想自己的事業能蒸蒸日上,還想與周茉修成正果。

可天底下哪有這樣美滿的事,人註定得犧牲一些,才能成全其他。

三人都喝醉了,倒頭便睡。

睡到半夜,賀沖被渴醒了。他起來喝水,推開窗看了看,發現雨已經停了,便披上衣服,下樓打開了門。

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雲裏鉆出來了,白生生的一道,像是拿白粉筆畫出來的一道印子。只是月光有些冷,像霜一樣。賀沖點燃了一支煙,站在樓前,久久地望著月亮。

人活一世,總要經歷幾次萬箭攢心的境地。外人都認為他離經叛道,是在以卵擊石,可他最初的動機,僅僅是想成全已逝之人最後的心願,這有錯嗎?

明天應該是個晴天了,他想著,該抽個時間去挑塊好的墓地了。

賀沖在月光下站了很久,抽完了半包煙,方才回到房裏睡下。

第二天清晨,賀沖是被一陣劇烈的晃動搖醒的。他睜開眼,發現賀一飛的臉近在眼前,他嚇了一跳:“怎麽了?”

賀一飛把手機遞給他:“你的電話一直在響,趕緊接吧。”

賀沖往屏幕上看了一眼,電話是林星河打來的。

賀沖接通電話,一個“餵”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聽林星河激動地說:“沖哥,我做出來了!”

賀沖楞了一下方反應過來,急忙問:“你在哪兒?我馬上來找你。”

賀沖掛了電話才發現時間剛過五點,天還沒亮,他穿上衣服,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開上車去和林星河碰頭。

賀沖把車開得飛快,卡著限定的最高時速,一路疾馳,抵達了西城。

林星河蹲在離他家不遠的巷子口,手裏抱著一卷圖紙,看見賀沖的車出現,他立馬跳起來揮了揮手。

賀沖急匆匆跳下車,從林星河手中接過圖紙,展開來看了看:“全都驗證過了?沒問題?”

“絕對沒問題。”

“好。”賀沖把照紙在了起來,“你是不是又一晚上沒有睡?趕緊先去休息,我拿著圖紙去找孫祁。

林星河這段時間睡眠嚴重不足,眼袋重得都認不出了。他疲意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笑容:“事情就拜托給你了,沖哥。”

賀沖:“快去睡吧。你放心,等你一覺醒來,咱們就能分錢了。

林星河笑了笑,沖著賀沖擺了擺手:那我回去了。”

賀沖拿著圖紙回到車車上,給孫祁拔了一個電話。這是圖紙洩露事件以來,賀沖第一次主動聯系孫祁。

如他所料,這個電話孫祁並沒有櫃接——大約人都有點兒劣根性,總喜歡看人低頭,聽人求饒,孫祁也不例外。

孫祁說:“喲,沖哥怎麽還想起給我打電話來了?”

賀沖直接說明來意:“孫公子,之前你拜托給我的改裝方案,我跟團隊抓緊時間做了一次修改,在之前的基礎上,把百米加速時間又縮短了0.2秒。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把這份方案拿給你看一看。

賀沖明白,孫祁這樣的人對汽車如癡如狂,聽見這樣的數據不可能不心動。

果然,孫祁笑著問:“沖哥這是什麽意思?

賀沖語氣誠懇地道:“我在這一行幹了很多年,非常清楚忌諱和規矩,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壞了自己的口碑,這不是我的作風。之前的改裝方案,極有可能是離開了我們團隊的一個人洩露出去的,但我找不到證據,沒辦法向你證明。不管孫公子你信與不信,我從未將改裝方案賣給過第二個人。

孫祁沈默了片刻,說道:“我欣賞你改進方案的誠意,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只是我現在人不在西城,在枝川市的EPL俱樂部,你帶著圖紙過來找我吧。”

賀沖聽說過BPL俱樂部,這玩意兒聽起來高端大氣又神秘,實際上裏面的會員就是他們那群愛玩車的富二代,他們會定期舉辦私人派對。

賀沖沒有耽擱,先去了一趟加油站,給車加滿油後,立即出發,向著枝川市駛去。

四個小時後,賀沖到了枝川市。他沒空吃飯,去麥當勞買了一漢堡,草草解決了中飯問題後,便去俱樂部找人。

那地方在一個私人別墅區裏,外面停車場上停了一溜的豪車,基本上都是千萬人民幣級別的,賀沖的破吉普停在旁邊,顯得格格不人。

賀沖給孫不祁撥了一個電話,等了十來分鐘後,別墅區大門開了,一個穿著時髦的年年輕女人從裏而走了出來,向賀沖招了招手,笑著向:“你就是孫孫公子的客人嗎?”

賀沖跟著年輕女人進了大門,沒走幾步,便看見前方游泳池邊人頭攢動,全是穿著清涼的年輕女人。三月的天,室外最高溫度也就十幾度,她們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偏偏還要湊在一起搔首弄姿擺拍留影。

賀沖跟著女人進了屋,孫祁正半躺在沙發上,跟人高談闊論。

女人讓賀沖先停下,自己走到孫祁身旁,低頭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孫祁擡了拾眼,向賀沖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他就揮手屏退了女人,當沒看見賀沖似的,繼續跟人聊天。

這種情況賀沖也早就預料到了,他十七八歲便步人社會了,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五花八門的做派,並不覺得新鮮,而且一旦看明白了這些人的意圖之後,反倒覺得這種故作姿態有些可笑。

賀沖一點都不著急,他抱著手臂靠墻而立,耐心等候。

他這一陣都沒有睡好,昨晚尤甚,即便站著,仍覺得困意重重,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

賀沖打了一會兒盹後,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了。他睜開眼,看見屋內人的目光正齊刷刷地看著門口。

一隊人正從門口走進來,為首的那人留著莫西幹發型,穿了一身範思哲,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滿臉不屑地瞧著孫祁。

這人賀沖認識,姓陳,也是“西城四少”之一,不過是暴發戶起家,平時為人露張跋扈,與孫祁一直不和。

貨沖往後看,頓時一楞——走在這一隊人未尾的,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嚴天宇!

嚴天字也看見了賀沖,笑容瞬時僵在了臉上。

賀沖的目光在嚴天字臉上停頓了片刻,最後極其淡漠地移開了視線。

本來他心裏多少還殘留一絲希望,希望這圖紙並不是嚴天宇洩露的,但今日狹路相逢,此事的真相不言而喻。

他這人習慣了凡事先把人往好處想,因此也吃過不少奇,可此刻他心裏沒覺得有多憤怒,只是頗有些五味雜陳。

這一隊人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驅動。大家都清楚,孫祁和那位陳公子水火不容,兩人的矛盾已是擺在臺面上的事實。

孫祁斜眼看了看陳公子,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這俱樂部進出篩選嚴格,怎麽如今阿貓阿狗都放進來了?”

今年主辦聚會的是枝川市的一位小開,他聽聞此話,臉色都變了。

事實上,他們這俱樂部的準人門檻是只看資產不看身份的,陳公子既然達到了標準,就當然能加人,也能來參加聚會。

陳公子是暴發戶出身,層次不高,平日裏出手闊綽,各種所謂“上等人”的場合之中,永遠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煞費苦心,最忌諱被真正的“上等人”瞧不起。偏偏孫祁,就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真正的“上等人。”

陳公子被當面羞辱,自然沈不住氣,反唇相譏:“總有一些狗,隨地撒上一泡尿,就敢把它圈成自己的地盤。”

賀沖在旁邊聽了兩句,覺得這兩人的爭吵內容幼稚好笑,一時便失了圍觀的興趣。他退後兩步,重新抱臂打起盹來。

沒過多久,又是一陣騷動。

孫祁不屑與陳公子之流為伍,當場決定退出俱樂部。孫祁在西城的影響力頗大,他要是退出,對俱樂部而言,自然是個不小的損失。

主辦這次聚會的枝川市小開慌得不行,立馬上前說好話留人。然而孫祁去意已決,走得瀟酒,臨走之前看也沒看陳公子一眼。

賀沖來了一趟,等了半天,還沒跟孫祁說上話,自然不能空手而歸。便立馬跟了出去。

一群人跟在枝川市小開後面,趕著前去留人。但孫祁上了自己的跑車,頭也沒回,發動車子,噴了大家一臉尾氣。

賀沖趕緊發動自己的破吉普,緊隨著孫祁離開了別墅區。

他不知道孫祁要去哪兒,也不認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給孫祁打電話詢問是個正確的選擇,因此只能硬著頭皮一路跟隨。

賀沖不免自嘲一笑,心想哄女朋友都沒這麽累、

車往山車開出去一陣後,孫祁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忽然轉了向,把車往上開去。

有錢人這樣說風便是雨的秉性,賀沖已經見怪不怪了,他也跟著轉了向,保持著差不多的車速,不緊不慢地跟在補祁的車後面。

資沖點了一支煙,打開車窗,一只手握方向盤,一只手搭在車窗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拐過一個彎後,前方孫祁的車突然跟抽風似的,走了一個大“S”形。

賀沖忙將煙塞進嘴裏,兩於緊握方向盤。

只見前方的車一改方才風馳電掣的瀟灑姿態,延續了剛剛走“S”形的風格,跟患了帕金森癥的病人似的,開始一路左右扭動起來。

賀沖意識到了不對勁,狂按喇叭,然而前方的車不但沒停,反而扭得更起勁了。

賀沖扔了煙,把頭探出窗外,高聲喊道:“孫公子,停車!”

以兩人的距離,孫祁應當完全能夠聽得見他的喊聲,可那車並沒有停下來,仍然保持原來的速度,歪歪扭扭地向前行駛。

賀沖心中一凜,沒多猶豫,果斷地采取措施。

他踩了腳油門,拉近和前方車子的距離,邊觀察形勢邊朝前方喊:“方向盤握緊!往裏開!

那車先是往外拐了一下,再照著他所說的往裏去了。

賀沖瞅準時機,毫不猶豫地開車擦著孫祁的車的外側,超了過去,而後猛打方向盤,往裏一拐。

孫祁的車與貨體的車剮蹭了一下,車避慢了下來,以大約二十公司的時速,撞上了賀沖的車,而後徹底停了下來。

所幸這是山道,兩人的行車速度都不不算快,否則賀沖再怎麽藝高人膽大,也不敢來這麽一手。

車停穩之後,賀沖立馬解開安全帶,跳下車,繞去後方。

他敲了敲車窗:“孫祁?”

駕駛座上,孫祁一手緊抓著方向盤,一手按著自己的喉嚨,臉漲成了紺紫色,正在大口大口地吸氣,卻一口氣也呼不出來。

賀沖一驚,發現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加嚴重。

孫祁拾了擡手,似乎是想將門打開,然而他全身抽搐,整個人失去控制地朝前裁去。

賀沖當機立斷,從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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